清欢【飞流&林瑾】【全叁篇】
小引:
林瑾及笄之年,初登琅琊榜。
她同母亲一样,本应上得美人榜,为此,梅长苏再次亲上琅琊山,最终,琅琊榜大开之日,江左盟少宗主以女子之身,位列琅琊高手榜第十。
五年后,林瑾位列琅琊高手榜首位,在其有生之年,此排名从未有过变动。
【上篇】
梅长苏从未想过,有一日,从自己手上接过江左梅花令的,会是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。
她何时长成如斯模样?同她的母亲一样,小小年纪,却足已独自撑起一方天地,梅长苏默立在林瑾房间门外神思悠悠。
“兄长。”霓凰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,将半旧的披风搭在他肩上,绕前来细细的打好系带。
“凰儿,我们是老了吗?”梅长苏细看着隐在阳光里的妻,幽幽道。
霓凰笑着伸一指轻点了眼前人额头。
“瑾儿出门不过三日,兄长又如此了,那进去看看好不好?”霓凰带着些许诱哄语调,将木木呆立于原处的人半拖着带进了林瑾的房间。
室内素简清雅,一如其人。梅长苏眼神缓缓扫视一周,眼神落在榻畔小小的紫檀架上。
一柄小小的桃木剑端正摆放于架上,剑身磕痕满布,一望而知久远,旁侧隔出一小方,端正立着两个木雕小人,手工略略粗糙,但亦见用心。
“都是飞流亲手做的呢。”霓凰见梅长苏眉心微蹙,缓缓道。
“是...飞流做的...”梅长苏拿了那木雕小人,指尖细细摩挲着,神色难辨。
“兄长,霓凰陪你去后山走走吧。”见梅长苏怔愣在原处半晌,霓凰轻叹口气出声提醒。
梅长苏闻言笑着应了声,将那木雕小人轻轻放回原处,方轻挽着霓凰出了门。
林瑾年十五,笄礼方过,她便离了家,走上了自己的江湖路。
离家时父亲母亲忧心忡忡,千叮万嘱,可林瑾却莫名心安,因与她同行的,是飞流哥哥。
林瑾的心安不因飞流高绝的身手,只因她知道,自小到大,只要有飞流哥哥在,她就不可能受到丁点儿伤害。
琅琊阁阁主蔺伯伯曾笑言,见飞流如此,他便释怀,原来在飞流的认知里,这世上竟还有人能比苏哥哥更重要。
飞流哥哥递给她吃的甜瓜,永远比自己手上的更甜。
碟中只余一方太师糕,飞流哥哥永远会塞到她手上,笑着看她吃。
每每被娘亲责罚,飞流哥哥总是抱了她掠上屋顶。
她第一次见飞流哥哥一身戾气,是在学堂里有人欺负她之后。
那次她齐整的小辫子被揪的乱作一团,衣衫上全是墨点子,她有些狼狈的回到家时,飞流哥哥依旧无话,只眸底冷若冰霜,他轻掠出门的刹那被娘亲急急止住。
彼时,他已是琅琊高手榜上第三位,学堂内孩童间的玩闹,委实用不上飞流哥哥出手。
可第二日她还是眼见着昨日欺负她的顽童见到她时目光闪躲,其他伙伴与她讲,昨夜那浑小子被人绑了在树上吊了一整晚......
离家一载,林瑾与飞流由南至北,两人两骑,沐过江南烟雨,看过大漠孤烟。
沿途景致四季轮回,林瑾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,或善意,或冷漠,只守在她身边的蓝衣青年,一直未曾改变。
他看着她时,总是笑的和暖如春,孩童一般纯粹明亮。
林瑾看久了,会莫名感伤,是那抹纯粹和干净令她神伤吗?
她好似隐隐盼着,盼着能自那眸底捕获一丝涟漪,哪怕,只是一瞬。
林瑾托腮临窗而坐,宝蓝身影由远及近,手上两串艳红山楂葫芦。
“给!”飞流灿笑着将稍大一串递予她,而后专心的吃起了自己手上的山楂葫芦。
客栈临街,车水马龙,喧嚣一阵阵飘至客房,林瑾细细打量着眼前熟悉的青年。
飞流已过而立,许是因心性单纯,岁月格外疼惜些,竟无半点痕迹留于他身上,他依旧冷俊英朗,有最最精致的轮廓,只他不常对人笑,别人看来,他恰似隐在冰霜里。
“小圆子?”飞流开口唤她,声音清澈明朗。
十六岁的林瑾,独独飞流一人,执拗的坚持唤她小圆子,而林瑾,也沉溺于这份独特。
“飞流哥哥的糖葫芦一定比我的甜。”林瑾回过神来轻笑道。
“小圆子的...甜!”飞流忙忙的摆手辩解。
林瑾忽而欺身近前,轻啄上青年唇角,唇间顺势带回一粒残留的冰糖屑。
她微低了头,面颊绯红,不过只一瞬,她便重昂起头来,痴痴盯住眼前人。
他蓦的瞪大双眼,似有掩不住的讶异与震惊,眸底光华灼灼。
他伸手轻抚上被她浅啄过的那一处,笑眼弯弯。
“小圆子,甜的!”
所以,在他心里,那浅浅一吻,是甜的吗?林瑾忽而鼻头发酸,隐有泪意。
心绪颤颤摇摇间,似有东西一圈圈荡开,又一圈圈漾回,如丝如缕,缠绵不绝。
游历一载有余,林瑾同飞流归江左。
十八岁那年,林瑾位列琅琊高手榜第四位,飞流登上榜首,林瑾自梅长苏手中接过江左梅花令。
花样年华,姿容倾城,一袭白衣,纤然而行,如影如风,袅袅而去。
江左盟少宗主,只留给江湖一抹芳影,因她身畔,常伴一名清冷的蓝衣青年,常人似是永远无法近身。
林瑾如此人物品格,上得离山拜至梅长苏跟前的求亲者自是犹过江之鲫,不乏青年才俊。
“尽数不入眼吗?”林瑾一把长剑招式凌烈,又将一位求亲者“送”下山以后,霓凰终是难忍,开口询问。
“母亲,除却父亲,这世间男子,还有何人能入母亲的眼?”林瑾倔强的咬着下唇,眼眶内晶莹欲滴。
“瑾儿...”却是梅长苏自内间缓缓而出,伸了手招她近前。
“父亲...”林瑾忽将满腹辛酸委屈化作这一声轻唤,只跪倒在父亲膝下,失声痛哭。
霓凰亦近前俯身蹲在女儿身侧,轻轻抚拍她的脊背。
半晌,林瑾方红着眼抬起了头。
“父亲母亲,瑾儿不孝...”她垂首轻声道。
“可想好了?”梅长苏忽而问道。
“会很苦...”他接道。
林瑾抬眼直视着父亲,半晌方开了口,坚定而从容。
“母亲,您当年不知父亲生死,却依然苦守十二载,您可觉得苦?”
“我只是...守着自己的心...”霓凰语调轻轻缓缓,抬眼望向梅长苏。
“那瑾儿,也只求守着自己的心...”林瑾声音微颤,复又拜倒在梅长苏膝下。
梅长苏看向霓凰,两人轻笑着,含了几分无奈,几分苦涩,几分疼惜,又几分欣慰。
“只要你心安,那便随你守着。”
“我梅长苏的女儿,旁人自然做不得她的主。”
“不是最好的,我的瑾儿自是不会将就。”
梅长苏伸了手,幼时一般轻抚上林瑾发顶,语调一贯的风轻云淡。
林瑾闻言抬首,望向父亲,半晌无言,只泪中带笑。
一道蓝色身影却在此时忽而掠至梅长苏跟前:
“飞流,替!不罚...”飞流指了跪在地上的林瑾亟亟道。
梅长苏有片刻失神,彼时,他还是蓝衣少年,他伸了手毫不犹豫的要接过自己的药碗,只因见他每每喝药时微皱的眉心,他知道那是因为苦,却还是伸手要替他饮下。
“飞流哥哥!瑾儿没受罚。”林瑾起了身,微红着脸轻声道。
遂即向父母行礼告退,轻拽着飞流出了门。
梅长苏抬眼看着,一直目送步履轻盈的两抹身影出了院门。
他起身轻揽了霓凰入怀,不轻不重的力道按在她肩头:
“这世间啊,守护的姿态只有一种....”他轻声道。
【中篇】
林瑾的江湖,风平浪静,飞流的江湖,刀光剑影。
哪里又真有现世安稳,觉得轻松惬意,不过是那人竭力挡在你身前,为你斩断了所有荆棘,林瑾如是想着,便更加勤勉。
若我多精进一分,那你会否少忧虑一分?
林瑾喜欢在离山后山那片杜鹃花海畔练剑,飞流总安静的守在一边,待林瑾收了剑势,他便欢悦的掠至她身前,将自己亲手编的花环戴予她发间。
“小圆子!好看!”他眸底隐有星辰,烂漫的笑着。
林瑾看着他赧赧浅笑,甜甜的,涩涩的。
林瑾第一次受伤,是十九岁那年,那一战,她登上琅琊高手榜第二位。
飞流眼见着她腕上绷带渗出殷红,他焦灼又无奈,只在她房间外用脑袋一下下撞着廊柱。
林墨替姐姐换完药出了房间,便见此一幕。
“飞流哥哥!你在做什么?”林墨问他。
“飞流不开心!”他未停下动作,只闷声回道。
“因为姐姐受伤吗?飞流哥哥不要忧心,蔺伯伯特意来看过,说很快会恢复。”林墨耐心劝导一番。
“不是!飞流不能替!”飞流陡然提高了音调,林墨疑惑一瞬后便了然。
“飞流哥哥,琅琊高手榜之间的挑战与应战,本就合乎江湖规矩的,姐姐排位第二,除了飞流哥哥你以外,以后还会有更多人来找姐姐挑战,而姐姐,也只能应战,这个,任何人都替代不了...”林墨说完轻叹口气,少年一副老成模样。
林瑾长弟弟林墨五岁,林瑾,对外一直示以梅姓,她同父亲一样,再也得不回林姓。
弟弟林墨,因母亲上书,入继林氏,为骁骑将军林殊嗣子,继林氏爵位,他终能堂堂正正得回林姓,兜兜转转,莫不讽刺。
林墨自小跟在姐姐身后,他最知道姐姐之于飞流,抑或者飞流之于姐姐的意义。
所以,在姐姐又收到一叠战贴,飞流哥哥的眼神愈来愈冷时,林墨忍不住出了手。
林墨难见的约了飞流掠上屋顶。
“飞流哥哥不开心吗?“
“嗯...”
“为什么啊?”
“小圆子,会受伤!”
“飞流哥哥是担心姐姐又要与人交手,怕姐姐会受伤吗?”
“嗯!他们!不和飞流打!”
“他们当然不会找飞流哥哥打啊,因为飞流哥哥是第一....”
“啊?”
“飞流哥哥是榜首啊,姐姐跟在飞流哥哥身后,他们只有打败了姐姐,才会再找飞流哥哥打...”林墨耐心的解答,他不知道飞流是否听得明白。
“啊?怎么办?”飞流满脸疑惑,求助的目光望向林墨。
“飞流哥哥,下月啊,是姐姐生辰,离山上会来好多好多人......”少年附在飞流耳畔一阵嘀咕,青年翘了唇角,眼底忽闪一抹光华。
“唉...我就知道飞流哥哥最偏心了...”
“飞流哥哥,过罢这个年,小墨就要去金陵了,你一定帮小墨照看父亲母亲,还有姐姐...”少年忽而幽幽道。
林瑾二十岁生辰,江左盟宾客满堂,酒过半酣,宾主尽欢时,飞流忽至厅内。
“小圆子!比试!”他扬手一指林瑾。
高手榜榜首约战榜眼,独孤求败吗?众人尽皆交头接耳。
林瑾一时错愕怔愣,目光望向梅长苏,踌躇间梅长苏轻点了头。
这是飞流第一次与林瑾相对而立,手上的长剑指向她。
自林瑾会舞那把桃木剑开始,便常追在飞流身后胡乱挥舞,但飞流甚至不常闪躲,只一味任她追赶。
飞流潜心武学,亦好胜,或许他永远也不懂,为何自己唯一甘心束手,甘心落败的对手,只有林瑾。
众人翘首间,蓝白身形于庭前对立。
她飒爽英姿,披发仗剑,倏忽而起,一闪光华。
他飘忽不定,剑锋凌烈,炉火纯青,出神入化。
一招之差,却是飞流,落了败。
蓝衣青年掷剑于地,只朗声一句:
“输了!以后!找我打!”
梅长苏与蔺晨交换神色,微微叹息。
小圆子跟在飞流身后,别人会找小圆子来挑战,那飞流挡在她身后呢?飞流将这心思藏了良久......
“今年的榜首,要易主咯!”众人诧异间,琅琊阁阁主悠悠道,声音不大不小,在场的人堪堪都能听清。
排榜之人所言,自是权威,众人齐声道贺。
江左盟少宗主于二十岁生辰当日,击败榜首,至琅琊高手榜首位。
待宾客散尽,梅长苏与蔺晨一壶清茶相对而坐。
“摊上你们这一家子,我这琅琊榜单,也是愈发没了准头!”蔺阁主一杯清茶入口,迭声抱怨。
梅长苏一如往昔,不争不辩,只清淡一笑。
“长苏啊,这飞流和我大侄女,以后...唉....”蔺晨言语间不无惋惜。
“这茶,滋味如何?”梅长苏缓缓问道。
“自然怡人...”蔺晨不假思索。
“那便是了。”梅长苏饮一口茶幽幽道。
“嘿!梅良心!又打哑谜...”蔺晨连声嘟囔。
“谁又能道清欢无味呢...”梅长苏饮尽手上一盏茶轻叹口气。
这世间的深情,有山盟海誓死生不负,亦有润物无声守护扶持。
于他而言,替她挡了身前身后的刀光剑影,似已成了习惯,成了理所当然。
蔺晨饮罢盏中茶,打着素扇往离山下去。
林瑾立在杜鹃花海畔,痴痴望着舞剑的蓝衣青年。
隐有歌声自山间传来,飘渺不羁,林瑾屏息凝神,细细分辨。
------苍天笑,纷纷世上潮。
------谁负谁胜出,天知晓。
------江山笑,烟雨遥。
------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。
那飘渺歌声由近及远,终觅不得半分声音,林瑾有些失神的呆立在原处。
蓝衣青年不知何时摘一朵山花至她跟前,伸了手笨拙的簪予她发间。
林瑾自袖间取了锦帕抬手细细擦了他额上汗珠。
“飞流哥哥,好看吗?”她抚上鬓边山花含笑轻问。
“好看!”青年朗声答。
【下篇】
林瑾二十五岁,逢林墨大婚,梅长苏携妻女一道再入帝都金陵。
林墨婚仪自是设在赤焰林府,婚仪前,梅长苏同霓凰携了林瑾与飞流暂住进苏宅。
婚仪事宜琐碎,林瑾亦随在母亲身边做些协助,至婚仪前夕,梅长苏携家人祭拜了林氏宗祠。
这是林瑾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进林氏宗祠,她神色端严的跪拜,待跪拜完毕,她抬首扫视一圈。
一方牌位上轻覆着红绸,林瑾知道那红绸下刻着的名字。
她看一眼跪在前头的父亲母亲,入眼两抹清瘦身形。
父亲一身病骨半生筹谋,母亲一介女流半生戎马,而今,他们却连行人子之礼都无法光明正大。
只因林殊已葬身梅岭,而父亲,世人唤他梅长苏。
待一家人出了祠堂,已是暮色苍茫。
林瑾轻挽上父亲手臂,梅长苏见女儿神色恹恹,遂开口探问。
“瑾儿在想些什么?”
“爹爹....”林瑾顿了步看向梅长苏。
“瑾儿虽不能生而冠林氏姓,但绝不负林氏骨。”她声音轻细,但梅长苏听来,字字万钧。
他握着女儿的手忽就重了几分力道,无由来的,心间闪过一丝不安。
次日,林墨婚仪结束,至晚,梅长苏同霓凰乘了软轿先归苏宅,林瑾同飞流一道,漫步在金陵晚间的街道上。
许是因帮父亲挡酒,许是因满目喜红灼眼,许是因夜风微凉....
林瑾有了一丝醉意,她步伐轻飘,面颊绯红,只望着飞流吃吃笑着。
“飞流哥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?”林瑾笑着问。
飞流木木的摇头。
“今天是小墨成亲的日子,成亲了....”她喃喃道。
“飞流哥哥,知道什么是成亲吗?”她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。
“不知道。”飞流有些费解。
“飞流哥哥,想成亲吗?像小墨一样...”林瑾声音愈来愈小。
“不想!吵!”飞流不假思索。
林瑾唇角浮上一抹笑意,隐在袖间的手攥的生疼,心底似有一抹苦涩渐次晕开,缓缓的,渗到她身体的每一处。
林瑾抬了脚,有些木然的继续前行,有冰凉自耳畔划过,落雨了。
她顿在原处,微仰起头,密集的雨点瞬时砸在面上,她闭上眼,肩头一下下的轻颤。
忽而,雨停了....
林瑾缓缓睁开眼,入目一抹宝蓝,飞流两手撑着外衫遮挡在她顶上,风雨飘摇中,他护她一方安宁。
“小圆子,不哭!”他目光焦灼,亟亟道。
那晚,飞流将林瑾背回苏宅。
次日,晨光柔柔铺洒,林瑾自榻上悠悠转醒,他趴守在榻畔,身上依旧着昨夜淋湿的衣衫。
她屏息凝望半晌,俯身近前,轻柔一吻,伴一滴晶莹落在那人眉心。
林瑾近三十岁,依旧孑然一身,江湖上不免传言纷纷,亦不乏好事者亲问梅长苏。
梅长苏只轻笑无言,问多了,只一句话:
“姻缘二字,岂能强求?”
自二十岁始,江左盟少宗主高手榜上的排名从未有过变动,与她相同的,还有排在第二位的飞流。
盘踞榜首时日久了,亦不免跃跃欲试者,想一较高下。可战帖递至飞流处,便会干净的做了了结。有心人细算,近十年间,竟无一人有幸同榜首交手,尽皆止步于第三位。
没有战帖的日子维持了近十年,终于,林瑾收到了推脱不掉的战帖。
北境敌兵压境,战报传至云南王府时,厅内几人尽数愁云惨淡。
穆青知晓,梅长苏与霓凰知晓,朝中青黄不接,无将可用。
不几日,出征北境的主帅落定,林墨自荐领兵出征。
朝堂之上,贤王萧庭生竭力反对林墨挂帅出征,他是林家唯一的儿子。
“我乃林家子,战火狼烟于前,岂能袖手?父亲...他亦会如此...”林墨字字铿锵。
云南大理,林瑾拜别双亲,万般不忍。
“爹爹,您说瑾儿初雪出世,可南境无雪,过几月便是瑾儿生辰,瑾儿看不到初雪,那便劳爹爹给瑾儿移一株寒梅植在别院内,待瑾儿护得小墨凯旋,定要见院内寒梅绽放!”林瑾跪伏在梅长苏膝上软语柔声与父亲讲。
“好...爹爹便寻最好的梅树移在这别院内,待瑾儿飞流和小墨凯旋!”梅长苏细细抚着林瑾一把青丝。
“飞流,护好瑾儿,好吗?”霓凰语调里带一丝微不可察的哭腔。
“嗯!”飞流重重点头。
梅长苏携霓凰立在大理城外,目送两人两骑消失在视线里,二人久久凝望,不忍回转。
北境天寒,滴水成冰,战事胶着,已僵持月余。
然敌众我寡,援军迟滞,梁兵终被合围。
“飞流哥哥,护好小墨,替瑾儿护着...”林瑾看一眼昏迷的林墨,于帅帐内换上他的战甲。
一队人马奋力杀出,为首俊朗青年,着主帅战甲,身畔一杆林字帅旗于风雪中烈烈招展,敌军见此蜂拥而上。
林瑾不知自己跑了多远,手上的长剑斩下多少敌军,她只觉筋疲力竭,而眼前的人却好似愈来愈多。
她终于倒在了雪地里,累极了,痛极了。
仿若人声愈来愈远,愈来愈静,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沉沉睡去,他会来寻她,她知道他会来寻她。
林瑾眸底闪过一抹流光,熟悉的那抹蓝色愈来愈近,他不似平日轻盈。
“飞流哥哥....这铠甲...真冷啊...”她看着他,柔柔笑着。
他步履踉跄至近前,细细卸下她身上血迹斑斑的铠甲。
“瑾儿...”他第一次这般唤她,如往昔一般,抬了手抚上她发顶,暗红色的温热顺着她额角缓缓淌下,她忽就觉得不再寒凉。
气力一丝丝散尽,林瑾开始眼神涣散,她努力睁着眼,双唇几番翕合,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飞流却忽而提气,使力将她揽在怀间,林瑾只觉轻靠着的胸口似有温热一股股涌出,鼻息里全是腥甜。
“疼吗?”他看着她,眸底澄澈。
林瑾轻摇了头,蓄力半晌却亦无声。
他忽而双唇印上她唇角,轻柔一点,柔如鸿羽。
“甜,小圆子不疼...”
只这一句,泪意决堤。
“飞流哥哥...爱小圆子吗?”她提一口气,似拼尽了周身气力将这一句问出了口。
五识渐次迟钝模糊,但她依旧感受到自己此刻如雷的心跳。
“飞流...爱看小圆子...一直笑...一直!”他依旧孩童般透明,眼底一汪清泉。
林瑾费力抬了手,抚上他的眉眼,她甜甜笑着,缓缓阖上了眼。
待林墨杀出重围,一路追寻到此,只远远看见皑皑白雪里一片触目殷红,男子依旧宝蓝色衣衫,怀中女子白衣染血,一如大朵大朵的扶桑。
林墨颤声低唤一句姐姐,飞奔近前。
“姐姐...飞流哥哥...”
耳边只有肆虐的狂风飞卷着积雪,眼前一双人双目轻阖,神情那般柔和安宁,好似漫天风雪里只此一隅----千树万树梨花开。
他几番尝试,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飞流护在林瑾身前的手臂拉开。那守护的姿态,仿若凝成雕塑,一瞬永恒。
林墨跪在原处,忽然抬了头轻笑。
“姐姐...你看哪,真的只护着你,一直护着你...”
后记:
云南大理
苍山别院
梅长苏默立在一株梅树下,梅树枝干遒劲,却无半点颜色芬芳。
“瑾儿回来时可要看一树寒梅的....”他伸手轻拍树干,似是自言自语。
是夜子时,梅长苏忽自梦中惊坐而起,花甲老人满面泪痕。
他亟亟下床赤脚奔至院中,月夜下一树寒梅忽而尽数绽放,艳红似血。
“爹爹,瑾儿虽不能生而冠林氏姓,但定不负林氏骨.....”
“爹爹,待瑾儿归来,定要见院内寒梅绽放......”
梅长苏佝偻着身躯无声的呆立在原处,两行清泪自眼角淌出。他颤着肩大张着口,却无一丝声音自喉间发出。
暗夜无声,似吞噬了这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。
两月后,江左离山上,挂起白幡。
后山杜鹃花田畔,多出一处小小坟茔,无字,无碑。
金秋十月,琅琊榜大开,高手榜上,再无名。
MINI番外:
小圆子:
我只是想把最好吃的甜瓜都留给你吃,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。
我只是想在凰姐姐责罚你时替你承担,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。
我只是想一直挡在你身前免你受风霜,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。
我只是想由第一变为第二好代你应战,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。
我只是想亲手编上花环替你戴在发间,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。
我只是想每天都能看到你无忧的笑脸,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。
如果这都不是爱....
那么,看你血染战甲时,我忽然觉得其实我输给别人也没什么不好。
利刃穿心而过,我亦无感无痛。
原来,我的命,早已血迹斑斑倒在雪地里。
小圆子,你问我,飞流哥哥爱不爱小圆子?
我不知道...这算不算爱?
小圆子永远永远的:飞流哥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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